年初,正巧勻了一天的空檔,
幾位好友致電問著有沒有興趣再去瞧上陳凱歌一回,「梅蘭芳」正巧在電影院上檔;
手拿著電話,眼瞅著報紙,原本商量著場次的我突然退怯了,
見著那報上黎明小旦扮相梅蘭芳怎麼著思緒依舊是那多年前在香江摩天樓隕落的程蝶衣,
虞姬呀!虞姬呀!雖也是陳凱歌只是鏡頭下的色相,卻在兀自的跳出了螢幕,自成一格的淒美!
想前進電影院的念頭頓時消減,反倒自己又在家把「霸王別姬」給複習了一次!
幾天前臥在床上把吳繼文的『世紀末少年愛讀本』看完,怎曉得當夜程蝶衣又入我夢裡,
這回兒他不再是虞姬,反倒唱起崑曲「牡丹亭」那春情蕩漾的杜麗娘,
換了一張面目但依舊美的攝人心魂,他是杜琴言!
『世紀末少年愛讀本』倒不如它書名來的適合「少年」閱讀,畢竟最為少年的讀物太過刺激也太生悽愴!
文本實脫胎於晚清風月小說『品花寶鑑』,小說作者是落魄名士陳森。
小說之眼唯「色」一字,描寫當時官紳名士與梨園子弟,假鳳虛鸞的情愛纏綿,
並用描寫兩條情愛主線-梅子玉與杜琴言、田春航與蘇蕙芳,
以不同戀愛模式帶出這些「才子」、「佳人」在那糜爛文化下寫下耽美的痴戀。
縱觀中國文學史其實從來就不缺龍陽斷袖的描寫與故事,
甚至以生物學的角度來說雄性之美一直是凌駕於雌性的,同時也深知童稚少年的肉體魅力與蠱惑,
當我看著「他們的身體都像是剛抽芽的小樹,姿態萬千,無處不煥發著健康、潤澤、光滑的神采,自然而然的沒有偽裝;他們的肌膚只有初初綻放的花蕊可以比擬,嬌嫩無暇,豐瘦適度……」
自然與阿莫多瓦的「壞教慾」、「暹邏之戀」中間飽滿卻又嬌嫩的肉體,有了串連,
也才懂所謂的男身以色相侍人是這麼回事。
晚清時陳森藉著這一群官人狎養相公之淫靡之事,
在梨園台上的假戲不但纏綿濃艷這下更演到台下愈發悽悽慘慘戚戚藉以寓人「色即為空」的大悟;
後世的白先勇的『孽子』、『霸王別姬』更直至『荒人手記』都能見『品花寶鑑』之影搖曳期間,
對於『世紀末少年愛讀本』一書讀完對於「酷兒」理論的陳述與思想當然讀完在心中雜陳感想之一,
但這些遊走情慾、理論、性別、權威、宰制甚至古典戲曲之間的論點倘若再提起勢必又將是一篇又臭長又的案牘牢騷,
故省略之,
僅來談談其中幾個超乎於性別的情感省思。
書中有一段關於小旦林珊枝同書中主角杜琴言與其書僮敘述他服侍主人華北星按摩的橋段。
高高在上主人裸陳全身在他面前顯盡他的偉大與尊榮,
他是這麼崇拜到接近恐懼的膜拜著他的肉體,
但直到他看見那無力垂掛在主人盤根錯節處的那的男根,
一時之間所有的完美於一夕之間成為了最大的嘲諷,
那些崇拜瞬間變成了憐憫,他憐憫眼前這個男人,雖看來是這麼叱吒風雲,
卻擁有一個這麼孤單不完美的分身,也在這一轉瞬明白了這個男人需要被愛也能被愛,
因為愛的存在是這麼的矛盾,你必須同時崇拜這個人,卻又深知他所有的不堪,
並打從心底憐憫著他,人無法以崇拜神的心情去真實的愛一個人,
你會憎恨著他絕對的不完美,卻因為這些不完美而可憐他;
你會無可救藥膜拜著他牢不可破的完美,更因這些完美成為他的俘虜,
愛是同時包容最醜與最惡的憐惜也是面對完美的自卑;
當他發現這個在他手中盈盈一握的男根竟是掌握這個握有全天下權力的男人情慾的根源,
頓時之間主與奴間界線模糊了,他可以使它興奮,他可以愛他,
在名為情慾的煉獄裡一百張的臉也都只有一張;他正卑微的跪下來舔他最不堪的傷口。
再來談談杜琴言與梅子玉兩人緣淺情深的感情,
全書濃艷漪旎的情事中就屬兩人愛的最狂,
他們的狂不在於縱色而在於縱情,
他們把愛情寫成一首殘忍的詩,彼此站在時代與道德規範的兩端遙遙相望,
把最單純的愛戀化成最痛苦的磨折,在幾次短短相聚中,
最多也只是手拉手互述情衷的觸碰,恐怕一碰這場美夢也隨之幻滅,
他已成為彼此靈魂深處的印記,也讓這段僅只柏拉圖式愛戀成為全書最淫狎的蠱惑,
他們盼望對於對方的感情能成為彼此的救贖,卻不斷沉淪至地獄,
盼將昇華不可能昇華的才是最深的亵瀆,
更讓人體會情劫源自於魔由心生的悟道,情於色之間,
縱情於色或許腐爛只有肉體,但縱情卻侵蝕靈魂,驚心動魄。
最後在官能慾望寫作之中最大想探討主題莫過就是縱情聲色是否能帶來靈魂的悟道,
『品花寶鑑』所陳述的正如『風月寶鑑』一般用著耽美的語言與姿態做為一種懺情傷逝的感念,
寓意在繁華落盡之後假假真真與男女各異的眾生相之中找到一種頓悟的法門,
但在勘破色的癡迷後或許中能得到真正的平靜,
卻猶不能甩落一身的空寂,
愛與不愛、天堂地獄僅在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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